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苦聪山寨春来早

2000-02-15 来源:光明日报 本报记者 叶辉 徐冶 本报通讯员 叶孜 我有话说

从昆明向南,驱车入红河州,沿红河而下,过蔓耗大桥,顺盘山公路盘旋,行程近500公里,我们来到了中越边境的金平县。

西部大开发是中央提出的重大战略决策,就在全国上下的目光在西部聚焦时,“西部”云南传来一个喜讯:1998年起,该省实施了一项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解决苦聪人贫困问题的“155工程”,这项工程的实施使苦聪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虽然春节已临近,我们还是立即启程前去采访。

省委书记令狐安关注苦聪人的生活

到达金平县的当天晚上,县委书记唐明生和县长张睿就向我们介绍了“155工程”的缘起和实施情况。

这项工程缘起于云南省委书记令狐安1998年3月9日的一个批示。这份引起令狐安深深不安的内部材料称,金平县的苦聪人生活在极度贫困中,1997年人均纯收入仅100多元,许多村寨的农户断粮,许多家庭连100元的家当都没有,部分苦聪人重返深山老林,又过起靠打猎和采集野果的游居生活。

省委书记的批示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,云南省民委会同省教委、省扶贫办及红河州、金平县组成37人的联合调查组,于4月2日赴金平县苦聪人聚居的者米乡展开调查。

苦聪人即拉祜族,拉祜族是云南省人口最少的民族之一。解放初期,他们还处在钻木取火、构木为巢的原始社会末期,生活极端困难。

新中国揭开了苦聪人历史崭新的一页,在兄弟民族的帮助下,他们走出深山。党和政府花了5年时间,从原始森林中动员了2000多苦聪人出林定耕定居。但是,由于社会形态的超越,生活、文化的差异以及复杂的历史原因,加上一次次运动的折腾,几十年中,苦聪人不断返回原始森林,又不断被动员迁出。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,市场经济的推行,苦聪人更加不适应了,他们有的反倒更贫困。

“155工程”揭开序幕

者米乡共有拉祜族1039户,5220人,分布在30个自然村。调查组历时22天,走遍了全乡30个苦聪山寨中的27个。

苦聪人的贫困状况确实触目惊心:96%苦聪人缺粮,大部分人靠救济或靠木薯、采集野果野菜度日;生产能力很差,不善耕种,“种一山坡,收一箩箩”,不懂养殖,苦聪山寨不闻鸡犬声;文化教育落后,适龄儿童入学率仅25.5%,文盲率达到94.4%;生产力水平低下,基础设施非常差,人均有耕田不足0.5亩,产量非常低;医疗卫生条件极差,30个自然村没有一个卫生所,呈体质型贫困。

4月23日,调查组向红河州委、州政府及金平县委、县政府汇报了调查结果,并向省委省政府提交了调查报告和《未来5年的发展规划》,规划提出了“155工程”:每年解决1000人、用5年时间解决5000苦聪人的温饱问题。

6月16日,省委专门听取了调查组的汇报,并专门开会列出12个扶贫项目,落实对口单位;8月3日,令狐安冒着大雨,亲自到者米乡6个苦聪山寨调查。他提出,拉祜族脱贫可分两步走:“第一步就是吃饱饭,有水喝,能上学。第二步是修通公路,有电用,有钱花”。“155工程”在省委书记的直接关心下正式确定。

金平县成立了扶贫领导小组,抽调了17名干部分派到苦聪山寨担任副村长,1998年9月1日到位,实行包村帮扶,每个人还带去2万元作为滚动基金。一场彻底解决苦聪人贫困问题的攻坚战打响了。

苦聪山寨新貌

北国严冬,金平却是摄氏28度。从金平县城出发西行3个半小时,我们便置身在连绵起伏的哀牢山中——者米乡到了。

我们在拉祜族乡长李玉明陪同下爬山来到比较富裕的地棚村。这个村的农户住宅大都是一座座石棉瓦泥墙房子,几个妇女背着孩子在做针线活,几只小猪“唔唔”着从我们身边窜过。而光屁股的孩子一见了我们就躲得远远的,偷偷地用惊惧的眼光看着我们。今日苦聪山寨已是鸡犬之声相闻,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进步!

我们来到村长普波三家。他介绍说,该村40户,204人,实施“155工程”一年多来,已有108人脱贫,粮食从1998年的人均246公斤增加到1999年的356公斤,人均收入从204元增加到420元,工作队要求每户养2至4头猪,他家养的5头大猪已卖了3000多元,家里还养着7头呢。1998年前,全村没一户自己种菜,现在已有30多户自己种菜了,并且有5户吃不了还拿去卖。现在全村只有8户全年粮食不够吃。

“去年改种杂交稻后,全村大丰收了呢,平均亩产480公斤,最高达到600公斤,而原来粮食亩产仅100多公斤。村里人每家都要送一袋稻子给工作队,感谢他们,但他们不要。”普波三说。

普波三家去年6月宰了一头猪,按旧习,一家宰猪全寨人来吃。这次,乡和县领导都鼓励他送去卖,希望他带个头。为鼓励苦聪人卖东西,县里还规定,对敢于上街卖东西的苦聪人实行奖励。普波三很为难,卖东西是“非常害羞”的事,苦聪男人不卖东西,近年有些东西要卖,也是女人去卖的。在乡和县领导的动员下,他硬着头皮走村穿户去卖肉。这个头一开,去年全村就卖了60多头猪。

在村头,乡广播站站长刘金贵正在安装电视接收台,他告诉记者,该村已有12台电视机。

第二站是下纳米村。还未到村口,远远地就看见墙上写着的大标语:“少种老品种,多种杂交稻”。村口的梯田上是一排排地膜,揭开一角,里面是嫩绿的旱育秧苗。

从不懂耕种到采用新的科技方法进行旱育秧苗,这都是驻村干部和工作队手把手教会的。“从去年起,我们就在苦聪山寨推行杂交稻旱育稀植,一根苗插下,能分蘖出几十根呢。”李玉明说。

县委副书记杨臻告诉记者,去年苦聪山寨共推广杂交稻2050亩,今年面积将扩大到6000亩。

我们发现,各村农户的墙上写满了标语。杨臻说,这些标语都有很强的针对性,如苦聪人特别喜欢喝酒,甚至一给救济粮就拿去换酒喝,因此提倡“少喝一斤酒,多买一斤肥”,并规定白天禁止喝酒;“少在墙跟蹲,多上田头干”,就是针对苦聪人过去天天蹲墙跟晒太阳的陋习提出的。这次我们跑了3个村,很少碰到男人,蹲墙根的人少了。

杨臻说,开始也有苦聪人抱怨:“干部们帮我但累死我!”然而毕竟锅里有饭了,后来更多的说法是:希望你们多帮我们几年,我们一定听话,一定好好干!今年水稻播种前,苦聪人已在问,今年有没有新方法?

苦聪山寨的春天来得特别早。李玉明说,再有10多天就可以插秧了。

变输血为造血

然而,早春里还会有料峭春寒。

走进六六新寨时,我们都感到心情沉重。

成片的梯田,一丛丛高耸的芭蕉,绿沉沉的翠竹,这是我们见到的自然环境最好的寨子,据说也是历年接受各方援助最多的寨子,但也是最穷的寨子。

这是30个苦聪山寨中唯一通公路的村寨,始建于1966年,那一年,县工作队动员了一批重返深山的苦聪人在此定居,故称六六新寨。长期的救济使这里的人变得非常懒惰,依赖思想非常严重,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是:“我们是毛主席的小老幺,政府不会让我们饿死。”许多人甚至认为,田地种不种没关系,没吃的,政府会派人送来。反思几十年的扶贫方法,只是输血,却忽视了造血,一旦不输血,就会贫血。

该县几位领导都向我们介绍了这样一个例子:前些年,这个村的姬皮龙成了产粮大户,成为苦聪人中第一个出售余粮的农户,他还被评为云南省劳动模范。可到了断粮期,没粮的人就拥到他家,他吃饭别人也吃饭,他喝酒,别人也喝酒。有人甚至拿着口袋到他家背谷子,他当然不能不给,不给就不是苦聪人了。他家终于也被吃空吃穷。从此,劳模也不愿多“劳”了,还不如等着政府救济呢。

“有肉大家吃,有酒大家喝,你有我就有,你有我就拿”,这是苦聪人的传统观念。谈及此,杨臻脸上充满苦涩:给苦聪人分救济物品,最后还剩几筒面条,大家也要每家几根平均分配。水渠漏水了,他们跑来报告:政府的水渠漏了!政府为他们建房,材料运到公路边让他们背,他们不愿意,他不认为房子是给他们住的,是他们的私有财产,而认为这是政府的事。这种原始的绝对平均主义不铲除,苦聪人永远无法脱贫。因此,对苦聪人的教育是确立私有观念。该县在政策措施上便尽量体现这一思想。如去年无偿给每户苦聪农户的小猪,规定送一头,苦聪农户必须自己出钱买一头,不买就不送,鸡鸭也同样,逼着他们发展养殖业。这个方法已被苦聪人接受。不久前昆明铁路局向苦聪人捐赠1000条被子,该县说服捐赠单位不要平均分配,而是作为生产劳动出色的奖励。这些措施也是为了树立勤劳自立的观念。

“155工程”重在对苦聪人进行教育,如在苦聪人中开展“一年农事早安排”活动,改变他们生活生产无计划的状况,向他们灌输科学安排农事思想,这次扶贫是推着、拉着、帮着、逼着苦聪人前进。

驻村干部手把手教苦聪人耕种和养殖,何时下种,何时追肥,何时收割,猪怎么喂,鸡怎么养,精心指导,党和政府推着、拉着、帮着、逼着苦聪人前进。他们的工作没有白费,私有观念已开始在部分先进分子大脑中萌芽,有些农户养了猪怕全村来吃,就把猪卖了,想吃肉时再去买。还有人开了录像厅,有些村寨还有了小卖部。

“155工程”实施一年多来,已收到显著效果。唐明生说,到1999年底,已有2500苦聪人基本解决了吃饭问题,跃过温饱线的已有1000多人,在他们中已出现了部分余粮户;新建和搬迁175户,新建小学2所,150多名儿童得以入学……

对苦聪人来说,1999年是史无前例的一年,他们的生活变了,生产变了,精神面貌变了,一切都在变化中,变得越来越好。苦聪人真正的春天来临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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